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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沐妍来了,翠屏轻踮着指尖,揉着雪奴油光蹭亮的皮毛呢喃,“你可把这猫管教得好呢。既不怕生,也不招人烦。粘人,又知分寸。这样的脾气,做个家猫是再好不过的了。”
美人之所以为美,即使是被贬,亦不过是在翠屏的眉梢上添了几簇低垂之细丝。较之往日那副明媚之姿,眼前的她,竟更叫人心疼得摧眉折腰。
李沐妍上前,去同她一起逗雪奴玩,自那日在王爷院里匆匆一瞥,她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她了。“翠屏,好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好……我自然是好。我哪能不好?不好的那些,早就尝够了。接下来,我都会好!”翠屏头也不抬,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奴的后脑瓜。她这话听着敞亮,可又总让人觉着这话里头,铺了好几层言外之意,字字听来,直叫人头皮发麻。
她想,翠屏如今应已断绝了那些念头。她见其隐有幽怨,于是便提议,“今后你若空闲,可来我们院里坐坐。我打算在院子后墙的空地上种些金桔,又好看又能吃。可我担心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如你来陪陪我?”
翠屏的眸子以旁人难以解读的方式转了转,“好,等我有空一定来。只是府上不养闲人,我若是偷懒被抓到,是要被责罚的。我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可不能再惹事了。”
以李沐妍的身份,她亦没法说出,‘没事,有我呢。’这样的话来。她只得轻吁一声,“那好吧,若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翠屏粲然一笑,口吻变得暧昧起来,“妹妹,姐姐真羡慕你。你和王爷那夜在参月台,我可是瞧见了。”
闻及此,李沐妍霎时满面红霞,羞得无颜见人。原来纵是漆黑夜,也藏不住她与宁王的不伦。
翠屏抱着雪奴坐到廊边,护之如婴孩般,对着李沐妍一番苦口婆心地劝导起来,“说实在的,咱们奴才伺候男人,能碰上像一个王爷这样的,就算是撞大运了。你福气好,就该趁着他还看得上你的时候,好好捞他一些。眼前的呢,多挣些财物傍身;可放长远了看,捞个儿子到肚子里才是上策。肚子一旦鼓了,那些里的外的,就都有了。”她把雪奴翻过来,揉猫儿的肚袋,“对不对呀,小猫咪?”
“翠屏?”听她说了这些,李沐妍突然意识到,这已非她此生第一次听到这套论调。自幼年起,在她娘亲的训诫里,在她姨娘的编排里,在邻里之间的闲话里,在父亲衙门的官司里,她早已将此话听了个无数遍。随着她年岁渐长,她愈发察觉到这套论调谬误至极,可终究道不清到底错在了哪里?
直至今日,当她自己成为了那些编排,闲话和官司里的女子时,她才终于想明白了。只见她牵着翠屏的手,语重心长地反驳,“翠屏,我们是奴才不假,但也是人呐,不是拿来装子嗣的麻袋子。麻袋子就是缝了金线镶了宝石,塞满了金银珠宝,可它自己终究还是个麻袋子。但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啊!做奴才就做奴才罢了,没有男人疼又不丢人。至少养活我们的,是我们自己的双手。付出多少收获多少,一切都在我们自己的手里,这样不好吗?”
“做奴才就做奴才罢了?一切都在我们自己的手里?”翠屏汗颜地摇了摇头,反过来抓住了李沐妍的两只手,强行将其摊开,“可你自己看看你的手。每逢冬日冻疮发作,那痒到骨子里的滋味有多难受,还用我来告诉你吗?你还想忍受多少年?你再看这偌大的宁王府千百余号人,又有哪一个没因做奴才而烙下病根的?你想想,等你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你还得拖着一副病躯,三更天下榻,鞍前马后地伺候一个做你重孙都嫌太嫩的小丫头片子,就因为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任何一个沾了丁点儿世家血脉的小童,都能踩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到那时,你再问问你自己,想到年风华正茂时,怎就甘心做了个奴才?怎就没去搏一搏,做个缝了金线镶了宝石的麻袋?!”
两人互抓着彼此的手,李沐妍无法苟同她说的每一个字,“你又如何肯定眼前的恩宠能足你受用一生?麻袋若是旧了,可没人会费心缝补。他们只会把镶上的宝石生生扣下,缝上的金线一把扯去。那些你珍视的宝物,统统都会重新安到新人身上。届时,你就只是一个百孔千疮的麻袋了,你还剩下什么?”
此语直击翠屏最不想要的结局,可她却慌乱地捂住雪奴的耳朵,“不,我不听!”
“你听我说!”李沐妍却重重按着她的肩头,“我也见识过男人!我亲娘就是太笨了,信我爹的风流是逢场作戏,但对她却是独一份的真爱。结果就是,我爹在娘亲怀着我的时候纳了个姨娘进门。娘亲忍受十月怀胎之苦生下我,竟因又是一名女婴,而遭到了整个家族的责备。身为正妻都如此了了,更何况你去给人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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