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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天明,着两个人去,只说大尹叫他做生活,将来一索捆翻,不怕他不招。”观察道:“道你终是有些见识!”当下众人吃了一夜酒,一个也不敢散。看看天晓,飞也似差两个人捉任一郎。不消两个时辰,将任一郎赚到使臣房里,翻转了面皮,一索捆翻。“这厮大胆,做得好事!”把那任一郎吓了一跳,告道:“有事便好好说。却是我得何罪,便来捆我?”王观察道:“还有甚说!这靴儿可不是你店中出来的?”任一郎接着靴,仔细看了一看,告观察:“这靴儿委是男女做的。却有一个缘故:我家开下铺时,或是官员府中定制的,或是使客往来带出去的,家里都有一本坐簿,上面明写着某年某月某府中差某干办来定制做造。就是皮靴里面,也有一条纸条儿,字号与坐簿上一般的。观察不信,只消割开这靴,取出纸条儿来看,便知端的。”王观察见他说着海底眼,便道:
“这厮老实,放了他好好与他讲。”当下放了任一郎,便道:
“一郎休怪,这是上的差遣,不得不如此。”就将纸条儿与他看。任一郎看了道:“观察,不打紧,休说是一两年间做的,就是四五年前做的,坐簿还在家中。却着人同去取来对看,便有分晓。”当时又差两个,跟了任一郎,脚不点地,到家中取了簿子,到得使臣房里。王观察亲自从头检看。看至三年三月五日,与纸条儿上字号对照相同。看时,吃了一惊,做声不得。却是蔡太师府中张干办来定制的。王观察便带了任一郎,取了皂靴,执了坐簿,火速到府厅回话。此是大尹立等的勾当,即便出至公堂。王观察将上项事说了一遍,又将簿子呈上。将这纸条儿亲自与大尹对照相同。大尹吃了一惊:
“原来如此。”当下半疑不信,沉吟了一会,开口道:“恁地时,不干任一郎事,且放他去。”任一郎磕头谢了,自去。大尹又唤转来吩咐道:“放便放你,却不许说向外人知道。有人问你时,只把闲话支吾开去。你可小心记着。”任一郎答应道:
“小人理会得。”欢天喜地的去了。
大尹带了王观察、冉贵二人,藏了靴儿、簿子,一径打轿到杨太尉府中来。正值太尉朝罢回来,门吏报复,出厅相见。大尹便道:“此间不是说话处。”太尉便引至偏小书院里,屏去人从,只留王观察、冉贵二人,到书房中伺候。大尹便将从前事历历说了一遍,如此如此,“却是如何处置?下官未敢擅便。”太尉看了,呆了半晌,想道:“太师国家大臣,富贵极矣,必无此事。但这只靴是他府中出来的,一定是太师亲近之人,做下此等不良之事。”商量一会,欲待将这靴到太师府中面质一番。诚恐干碍体面,取怪不便。欲待搁起不提,奈事非同小可,曾经过两次法官,又着落缉捕使臣,拿下任一郎问过,事已张扬。一时糊涂过去,他日事发,难推不知。
倘圣上发怒,罪责非小。左思右想,只得吩咐王观察、冉贵自去。也叫人看轿,着人将靴儿、簿子,藏在身边,同大尹径奔一处来。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太尉大尹,径往蔡太师府中。门首伺候报复多时,太师叫唤入来书院中相见。起居茶汤已毕,太师曰:“这公事有些下落么?”太尉道:“这贼已有主名了。却是干碍太师面皮,不敢擅去捉他。”太师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却如何护短得?”
太尉道:“太师便不护短,未免吃个小小惊恐。”太师道:“你且说是谁?直恁地碍难!”太尉道:“乞屏去从人,方敢胡言。”
太师即时将从人赶开。太尉便开了文匣,将坐簿呈上与太师检看过了,便道:“此事须太师爷自家主裁,却不干外人之事。”
太师连声道:“怪哉!怪哉!”太尉道:“此系紧要公务,休得见怪下官。”太师道:“不是怪你,却是怪这只靴来历不明。”
太尉道:“簿上明写着府中张干办定做,并非谎言。”太师道:
“此靴虽是张千定造,交纳过了,与他无涉。说起来,我府中冠服衣靴履袜等件,各自派一个养娘分掌。或是府中处制造的,或是往来馈送,一出一入的,一一开载明白,逐月缴清报数,并不紊乱。待我吊查底簿,便见明白。”即便着人去查那一个管靴的养娘,唤他出来。当下将养娘唤至,手中执着一本簿子。太师问道:“这是我府中的靴儿,如何得到他人手中?即便查来。”当下养娘逐一查检,看得这靴是去年三月中,自着人制造的,到府不多几时,却有一个门生,叫做杨时,便是龟山先生,与太师极相厚的,升了近京一个知县,前来拜别。因他是道学先生,衣敝履穿,不甚齐整。太师命取圆领一袭、银带一围、京靴一双、川扇四柄,送他作嗄程。这靴正是太师送与杨知县的。果然前件开写明白。太师即便与太尉、大尹看了。二人谢罪道:“恁地又不干太师府中之事!适间言语冲撞,只因公事相逼,万望太师海涵!”太师笑道:
“这是你们分内的事,职守当然,也怪你不得。只是杨龟山如何肯恁地做作?其中还有缘故。如今他任所去此不远,我潜地唤他来问个分晓。你二人且去,休说与人知道。”二人领命,作别回府不提。
太师即差干办火速去取杨知县来。往返两日,便到京中,到太师跟前。茶汤已毕,太师道:“知县为民父母,却恁地这般做作!这是弥天之罪。”将上项事一一说过。杨知县欠身禀道:“师相在上。某去年承师相厚恩,未及出京,在邸中忽患眼痛。左右传说,此间有个清源庙道二郎神,极是肸蚃有灵,便许下愿心,待眼痛痊安,即往拈香答礼。后来好了,到庙中烧香。却见二郎神冠服件件齐整,只脚下乌靴绽了,不甚相称,下官即将这靴舍与二郎神供养去讫。只此是真实语。知县生平不欺暗室,既读孔孟之书,怎敢行盗跖之事。望太师详察。”太师从来晓得杨龟山是个大儒,怎肯胡作。听了这篇言语,便道:“我也晓得你的名声。只是要你来时问个根由,他们才肯心服。”管待酒食,作别了知县自去,吩咐休对外人泄漏。知县作别自去。正是:
日前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
太师便请过杨太尉、滕大尹过来,说开就里,便道:“恁地又不干杨知县事,还着开封府用心搜捉便了。”当下大尹做声不得,仍旧领了靴儿,作别回府,唤过王观察来吩咐道:
“始初有些影响,如今都成画饼。你还领这靴去,宽限五日,务要捉得贼人回话。”当下王观察领这差使,好生愁闷。便到使臣房里,对冉贵道:“你看我晦气!千好万好,全仗你跟究出任一郎来。既是太师府中事体,我只道官官相护,就了其事。却如何重新又要这个人来,却不道是生菜铺中没买他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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