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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梅雨季,温州的空气湿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保密局的铁皮桌上,一包油纸包洇出小片水痕,仿佛在暗示着即将展开的惊险故事。陆明远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第三块双炊糕,芝麻粒组成的“7”字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像一枚生了锈的钉子,牢牢钉进视网膜。
“老张,你来看看,这排列组合简直可以媲美摩斯密码。”陆明远目不转睛地盯着芝麻粒,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老张正啃着另一块糕点,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得了吧,我昨儿还看见传达室老王用糖糕摆象棋呢。要真能当密码本,我当年高考数学就用麻花解题了——这糯米黏得,能粘住草稿纸不跑。”他话没说完,腮帮子里的碎屑就扑簌簌掉在会议记录上,惹得林晓芸抬手就是一记毛栗子。
“少贫嘴,赶紧把第三实验室的光谱分析仪擦干净,明早六点进山。”林晓芸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杏眼弯成月牙。她转身时,帆布工装裤口袋里的粮票情书窸窸窣窣作响,那是去年建军节陆明远塞给她的,用1978年的粮票折成纸船,船底歪歪扭扭写着“晓芸同志亲启”。
凌晨五点的仓库飘着露水味,老张抱着压缩饼干箱路过林晓芸身边,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陆工那围巾,比情报站的暗号还扎眼。”林晓芸手一抖,差点把云南白药气雾剂掉进装罐头的藤筐里。
进山的路在黄山褶皱里蜿蜒,暴雨过后的泥土泛着腥甜,像打翻的杨梅酱。林晓芸走在最前面,木棍敲在腐叶上发出“噗通”闷响,惊飞两只翠鸟。老张踩进泥坑时夸张地惨叫:“同志们!我找到通往龙宫的密道了!”话音未落,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手里的搪瓷缸飞出去,在石头上磕出个月牙形缺口。
“老张你属猪的啊?”副队小李憋着笑去扶他,却被自己背包带绊倒,罐头滚得满山遍野。林晓芸弯腰捡罐头时,看见陆明远从口袋里掏出块帕子,仔细擦拭那道缺口。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研究所,他也是用这块帕子,擦净她溅在示波器上的钢笔水。
队伍在半山腰休整时,山雾突然漫上来,像谁把牛奶泼进了山谷。林晓芸坐在歪脖子松树下啃压缩饼干,看见陆明远坐在五步外的石头上,围巾搭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毛线纹路。她鬼使神差地摸向背包夹层,粮票情书的边角已经磨出毛边,像她每次见他时发烫的耳尖。
“啪嗒”,一颗水珠砸在她手背上,紧接着雨幕铺天盖地落下来。林晓芸手忙脚乱地往防水布下塞设备,忽然看见陆明远脱了外套罩在她抱着的仪器箱上,自己却被雨淋得透湿。他头发贴在额角,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像溪水流过石头:“晓芸,你护仪器的样子,像老母鸡护崽。”
她想骂他傻,却看见围巾在雨里洇成深蓝的云,突然想起苏曼青寄来的信里写着:“明远兄,这是我在伦敦唐人街买的毛线,听说你们搞科研的人总熬夜,要注意保暖。”信纸右下角有咖啡渍,像谁不小心落下的泪。
暴雨在傍晚时分停了,众人在山坳里搭起临时帐篷。林晓芸借着煤油灯检查标本瓶,忽然听见帐篷外传来低低的争吵声。是陆明远和老张,老张手里挥着半张描图纸:“这徽章图案我在沪江大学见过!当年日本商社就是用这个标志……”
她手一抖,标本瓶差点摔在地上。原来双炊糕里藏的不是普通情报,是七三一部队残留势力在华设立实验室的铁证。糯米夹层的霉斑忽然变得触目惊心,像沾着血的米粒。
后半夜轮到林晓芸值夜,山风卷着松涛声涌进帐篷。她裹紧军大衣,看见陆明远坐在篝火旁,围巾搭在膝盖上,正在用松针修补搪瓷缸的缺口。火光在他轮廓上镀了层暖金,让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在文化宫看的露天电影,男主角也是这样坐在煤油灯下,补一双永远补不好的旧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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