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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和衙役们慢慢站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见真的没有活的狼了,才敢走过去。地上的血把落叶都染红了,像铺了一层红布,有的人走在上面,脚都在抖;有的人看着地上的狼和老虎,眼泪又掉了下来——这不是猎物,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啊。
有个老人走到二冬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二冬小爷,您是柳镇的救命恩人啊,俺们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其他的人见了,也跟着跪下来,黑压压一片,磕着头,嘴里说着“谢谢二冬小爷”,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沉重又充满希望的歌。
二冬赶紧扶起老人,手忙脚乱的:“大爷,您别跪,我只是想让大家有肉吃,能活下去。”
老人站起来,抹了把眼泪,拉着二冬的手,手糙得像树皮:“娃娃,您就是俺们的再生父母啊。”
二冬扶着老人的胳膊,指尖触到老人袖口磨破的布边——那是块洗得发灰的粗麻布,经纬线磨得绽开毛边,混着山林里的枯草屑,刮得指腹发涩。他刚想叮嘱老人慢些走,就见赵大叔从狼尸堆里钻出来,粗布短褂上溅着黑红的血点子,沾着几缕狼毛,却笑得眼角皱纹挤成一团,嗓门亮得像撞钟:“二冬小爷!都清点得差不多了,您快瞧瞧——这狼、这熊,够咱们柳镇老小吃上月把,再不用啃树皮咽野菜了!”
二冬点点头,转身看向黑压压的人群。方才还缩着肩膀、眼神怯生生的人们,此刻眼里都亮着光,像淬了火的铜星。有个穿打补丁短褐的汉子,正蹲在地上,用柄豁了口的青铜匕首割下狼腿上的肉——狼皮刚被剥了半边,露出粉白的肌理,还带着温热的潮气。他把肉凑到鼻子前猛吸一口,喉结狠狠滚了滚,又赶紧塞回狼尸上,声音发哑地念叨:“可不敢偷吃,得带回去给娃留着,娃都三月没沾过荤腥了。”旁边扎蓝布头巾的妇人听见了,笑着拍了他后背一下,指尖带着薄茧:“急啥?等回了镇,架起青铜锅煮一大锅,让娃抱着骨头啃个饱!”
“大家听着!”二冬提高了声音,腰间别着的青铜刀随着动作晃了晃,刀鞘上凝结的血珠顺着缝隙往下滴,落在枯黄的茅草上,晕开一小片暗红灯笼花似的痕迹,“现在分猎物——年轻力壮的汉子,抬熊和老虎,两匹狼配一个陶瓮;妇女和半大的娃,抬鹿和狍子,一头鹿装一个瓮;老人跟着队伍中间走,脚下踩着落叶慢些,别掉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那几个拄着青铜拐杖的老人——拐杖头磨得发亮,刻着简单的花纹,“都把瓮用藤蔓绑紧了,山路滑,别摔了,摔了可就没肉吃了。”
人群立刻动了起来,像解冻的溪流般活络。汉子们两两一组,找了坚韧的青藤,把圆滚滚的熊尸捆在打磨光滑的青铜扁担上——扁担有成人胳膊粗,被熊尸压得弯成了弓,却没人喊累,反而互相打趣着喊号子:“嘿哟!抬着熊,回镇中!煮肉汤,娃不空!”七八个人抬一头熊,脚步踩得落叶“沙沙”响;妇女们则把鹿尸塞进粗陶瓮里,鹿蹄子还露在外面,她们用布条把瓮口扎得紧实,背在垫了麻布的背上,怀里还抱着捡来的野山楂、山葡萄,红的紫的挂在衣襟上;孩子们最是兴奋,围着鹿瓮跑前跑后,有的还学着汉子们的样子,用小青铜铲铲起地上的狼毛——狼毛是深灰色的,软软的像绒毛,他们小心翼翼地塞进粗布口袋里,叽叽喳喳地说:“要带回家给弟弟当玩意儿,让他也瞧瞧狼毛长啥样!”
二冬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握着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杖身是老桃木的,带着淡淡的木香,顶端被摩挲得发亮。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身影。队伍刚拐过一道山弯,就见个穿补丁衣裳的小男孩,背着半只狍子——狍子比他还高些,压得他肩膀往下沉,脚步踉跄着,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在碎石地上。二冬赶紧跑过去,伸手扶住他背上的陶瓮,瓮身还带着狍子的体温:“我帮你背一段。”小男孩仰起脸,脸上沾着泥印子,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露出两颗豁牙,声音脆生生的:“谢谢二冬哥哥!俺能行,俺要自己背回去给娘吃,娘病了,得补补身子!”
二冬没再坚持,只是放慢了脚步,让小男孩跟在自己身边。队伍顺着蜿蜒的山路往回走,脚步声、说话声、陶瓮与青铜扁担碰撞的“叮叮”声,混着山林里的鸟鸣,在山谷里传得很远。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拄着青铜拐杖,拐杖头敲着地面“笃笃”响,嘴里哼着老调子——调子慢悠悠的,像山间的溪流,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欢喜,引得旁边的人也跟着轻轻哼唱。
而柳镇镇衙里,亭长苏文正坐在石桌前,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粟米饼——饼上还沾着几粒砂,咬下去能硌得牙酸,他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周老栓站在旁边,手里攥着块破布,脸上带着急色,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压低声音:“亭长,方才赵大叔让人捎信来,说二冬那娃娃真带着人上山打猎了,还让咱们多烧几锅水——您说,这娃娃能弄来肉吗?咱们灶上的粟米,可就够熬两顿稀粥了。”
苏文叹了口气,把粟米饼放在石桌上,饼渣掉了一地,像撒了把碎渣子。他今年刚过四十,头发却已经白了大半,鬓角的白发沾着灰尘,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连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愁绪:“老栓,你我在柳镇待了这么多年,哪年荒年不是靠挖野菜、啃树皮熬过来的?山里的野兽精着呢,猎户们带着弓箭都打不着几只兔子,哪轮得到一个十岁的娃娃?”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院角那几口青铜锅上——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冒着袅袅白气,氤氲了半院子,“罢了,水都烧了,就等着吧——就算只有几只兔子,也能给孩子们垫垫肚子,总比喝稀粥强。”
正说着,就听见镇口传来一阵喧哗声——起初还模糊,像远处的风声,渐渐地越来越响,夹杂着人们的大笑声、呼喊声,震得窗棂都“嗡嗡”响,连石桌上的青铜茶杯都跟着轻轻晃动。苏文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青铜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茶水溅湿了他的粗布袍角:“怎么回事?难道是流民闯进镇了?快拿兵器!”
周老栓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拿墙角的青铜戈,却被苏文一把拉住:“先去瞧瞧!别惊动了百姓!”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出镇衙,刚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镇口的黄土大路上,黑压压的人群正往镇里走,打头的是个瘦小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手里握着根木杖,不是二冬是谁?而跟着他的人们,肩上扛着、背上背着、手里提着,全是猎物——有毛茸茸的狼尸,狼嘴还微微张着,露出尖利的牙;有壮实的熊尸,黑毛油亮,看着就沉甸甸的;还有鹿和狍子,陶瓮里塞得满满当当,连瓮沿都挂着带血的兽皮,风一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却让人心头发热。
周老栓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人群,手指抖个不停,嘴里喃喃着:“我的妈呀……还真是肉啊……这么多……这得够咱们吃多久啊……”
苏文也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那些猎物从眼前经过——汉子们扛着的狼尸,比半大的孩子还高;妇女们背上的鹿瓮,压得她们腰都弯了,却笑得眉眼弯弯。他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又酸又热,眼泪差点涌上来。有个汉子扛着青铜扁担,上面捆着一头狼,路过他身边时,还笑着喊:“亭长!您瞧这狼,肉嫩着呢,够咱们煮一大锅肉汤,再烙几张饼,美得很!”
就在这时,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从人群里跑出来——她穿着红布小袄,袄角磨破了边,手里拎着个小青铜筐,筐里装着几只野鸟,鸟羽还带着光泽。她跑到苏文面前,仰起脸,小脸蛋红扑扑的,喘着气,声音像小铃铛:“亭长叔叔!我们猎到猎物了!好多好多,能让大家吃个饱!”
苏文蹲下来,膝盖碰到地上的碎石,疼得他皱了皱眉,声音却有些发颤:“娃娃,你说说,都有啥啊?”
小女孩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认真地数着,指尖还沾着点兽血:“有186头鹿,856匹狼,五只熊——熊可大了,好几个人才抬得动!还有三头老虎,六只鹰!还有好多长得像狼的,赵大叔说那是豺,让我加到狼里一起数啦!”她说着,从筐里拿出一只野鸟,鸟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她递到苏文面前:“亭长叔叔,这是我捡的,给你吃,野鸟的肉可香了!”
苏文看着小女孩手里的野鸟,又看了看那些源源不断走进镇里的猎物——汉子们扛着猎物,脚步轻快;妇女们背着陶瓮,嘴里哼着歌;孩子们围着猎物跑跳,笑声清脆。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的黄土里,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抬手抹了把脸,却越抹越多,哽咽着说:“好好好……太好了……柳镇有救了……咱们有救了……”他顿了顿,抓住小女孩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急切地问,“娃娃,这些都是谁猎到的啊?我们得好好谢谢他,给他磕几个头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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