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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情睡在祝阴石室里的榻上,辗转反侧。
他也说不准究竟是哪儿不对,但这趟觉就是睡得颇不踏实。脊背底下像有无数枚小小的银针在戳刺。寒意透过丝衾,游于周身。
睡得不舒坦,他连梦也做得不安稳。原本他梦见自己在云气翻腾的书斋中拨弄诗筩,磨陈年浓墨,青鸟在窗棂上驻留,天鸡在枝梢嘹叫,天光祥和,他翻开书卷,遍体和畅。神禽、灵兽们在云水里穿行,一条小蛇爬上书案,蛇尾缠住笔杆,笔毫在宿墨里搅弄。
到了后半夜,朦胧之中,他隐约觉得有滑凉的物事抚过胸膛,像有人掬了一捧水,水流从指缝淌下,落在心门上。胸口的伤如遭针刺,微微地发痛。
刺痛持续了许久,有人忽而在他耳边叫道:
“起来,起来!”
那嗓音轻柔生媚,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欢喜。易情蓦然睁眼,却见他正侧卧在床榻上,一榻的丝衾已然皱乱。天已然大亮,万束轻纱般的晨曦于岩顶泻落,有个着鹅黄衫子的女孩儿正笑盈盈地站在榻前,弯着腰,绢白的脸庞正凑在他跟前,是秋兰。
秋兰笑着对他道:“道士哥哥,你醒啦。日头要晒屁股啦,快起来罢!”
易情方才转醒,只觉莫名其妙。举头一望,只见此处仍是祝阴领他进来的岩穴,嵺廓的岩壁之间,三清铃随着晨风摇曳,叮铃铃地作响。身边的榻上仍然温热,只是不知怎的,祝阴已然不见踪影,倒是多了个秋兰在此处。
“你…你怎么在这儿?”易情惊异地发问。
女孩儿咧嘴一笑,脸蛋红扑扑的,像落满了朝霞。她扭着手,说,“这几日我都没得见到道士哥哥,寻遍了天坛山也没找到影踪。我不放心,便跑到这儿来找你了。”
这话教易情听了,只觉古怪。他问:“祝阴呢?”
秋兰听他念祝阴的名字,不知怎的气得鼓鼓囊囊,撇着嘴,显出些酸溜溜的神色。“那穿得像大雄鸡样的人儿?我没见着!”
易情爬起身来,四下张望,“那你说怎么进来的?祝阴说了,这岩洞可称坚如磐石。既有能惊退鬼怪的三清铃,又有遏止精怪的文殊九宫八卦阵,护法真君像把着大门,能进来才有鬼咧!”
女孩儿奇道:“可那都是防鬼怪的阵法呀,我是人,怎地会进不来?”
这话说得易情无言以对,他忘了,他是只小妖怪,在一个修道门派里本就该处处受针对的。
秋兰又上前一步,拽起了他的胳膊,“好啦,道士哥哥,别睡啦,快快从这儿出去罢!你的那位漂亮师父说了,今夜咱们在堂屋里一聚,煮些好吃玩意儿,欢迎你回观,也欢迎我上你们天坛山。”
女孩儿又喜孜孜地道,“你师父瞧我有学宝术的天资,往后她便收我回门中了,要我做你们的师妹。道士哥哥,往后我便要叫你师兄啦!”
易情大感意外,原来师父还会想到给他筹措一场接风洗尘宴的么?而且天穿道长果真改不了随便收徒的性子,易情怀疑哪怕是在道旁随性捡只猫儿狗儿作门徒,她也会照收不误。
秋兰在他身旁掰起了手指头,哈喇子垂到了地里,“我瞧他们在后厨里忙活,捏怀山药丸子,切绵白糖馍,咱们今夜就能吃上了……”
脑海里浮现出香飘四溢的美味珍馐,易情听得心动,近来他日日吃汤药吃到饱,确是想尝些甜口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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