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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真是个遍地怪物的地方。”恺撒说,“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们还得去吃早饭,要我们为你带点什么?”
“听完我所做的那些事,还把我看作朋友么?”源稚女抬起头,看着恺撒的眼睛。
“如果你在我面前做出那种恶鬼般的行径,我会跟你哥哥一样把刀插在你的心脏里;但在那之前,我们即便不能算作朋友,也该算作盟友。”恺撒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如果王将真的找到这里来,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门关上了,源稚女沉默了很久很久,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你们真正了解王将之前,轻率地说出要保护谁这种话是愚蠢的……可是……谢谢。”
乌鸦在禅室门前停步,深鞠躬:“绘梨衣小姐已经回来了。”
“是么?她已经回来了?”阳光中,源稚生席地而坐,看着窗外,肩上靠着童子切。
这间禅室在蛇岐八家神社的后园里,禅室外是家族的墓地,不久之前犬山贺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今早墓地里添了两座新坟,橘政宗和樱的。墓碑还没来得及刻好,墓前插着墨笔书写的木板。
源稚生忽然想起读过的苏轼的诗,那首诗说“老僧已死成新塔”,新旧生死,就这么迅速地变换着,快到来不及悲伤。
他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只觉得心里发木,胸膛里跳动的像是一块顽石。
今天早上绘梨衣又离家出走了。如今她已经很习惯离家出走了,这几天里就离家出走了两次,不过总是半天一天的就回来了。当她学会离家出走的技术之后,金库就限制不住她了,她坦然地换上路明非给她买的那些新衣服,这就意味着她准备出门转转了。源稚生也不阻拦她,虽然让这个血统不稳定的女孩在人口密集的东京市里溜达是件对社会安全很不负责的事情,可把她一辈子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岂不也很残酷?所以源稚生命令给她注射更大剂量的血清,借以稳定她的状态,然后教会了她认附近的道路,默许她出外活动。
巨变即将发生,不知道谁能活过这场浩劫,那就冒一点危险让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体会一下自由吧。
此刻绘梨衣正站在橘政宗的墓前,把一束紫色的石蒜花放在橘政宗的名字下方,她穿着鞋跟高高的鞋子,白色的裙裾在风中起落,忽然间像是个长大成人的姑娘了。
她出门闲逛还知道给橘政宗和樱每人带回一束石蒜花来,可见她略有那么一点懂人情世故了。源稚生默默地想要是从小就教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大概是很乖巧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吧?
可源稚生给她的关心也只限于陪她玩玩游戏机。
所以绘梨衣终究还是个没有什么人情味的女孩,父亲死了她也不知道难过,买束花来只是礼节性地表示一下。如果有一天源稚生死了,估计也会收到这样一束石蒜花吧?也许绘梨衣这一生里真正在乎的,其实是路明非也说不定。源稚生无声地笑笑,又想起那句“女大不中留”的老话来。
这样也好,只有他一个人会被橘政宗的死影响到,他也不希望家族上下如丧考妣,现在的蛇岐八家没有时间悲伤。
他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威士忌,酒瓶就要见底了,喝完了这瓶酒,他就要继续履行大家长的责任。这杯酒喝完前,他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回忆他和橘政宗的相遇。
从记事起他和弟弟就生活在鹿取小镇上,是一户人家的养子,养父是个寻常山民。
养父并不喜欢他们兄弟,总在喝醉了酒之后抱怨给的抚养费不够。源稚生很早慧,从这句醉话里猜测自己的生父或者生母还活着,他是被托付给这户人家的,每年都会有一笔抚养费被支付给养父。所以他很注意家中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山外来的,他想生父生母可能会悄悄来探望他们兄弟。但酒鬼养父结交的人也都是些酒鬼,源稚生对那些人统统没有好感,唯有一个例外,那是个经常进山过周末的中年男人,他自称橘政宗,喜欢山里的空气来这里练瑜伽。他穿得像个上班族,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橘政宗教源稚生练瑜伽,也教一点剑术,给他讲山外的故事。橘政宗喜欢去最高的山头看日出,每次都雇源稚生当向导,这趟旅程是十六公里的山路,要从午夜开始爬到凌晨。爬到最后两个人都口干舌燥气喘吁吁,橘政宗就会从背包里掏出冰镇可乐来递给源稚生,自己去喝山溪中的水。
镇上的人都喝溪水,溪水比大城市里的自来水都干净,而且不花一分钱,而孩子们都喜欢喝冰镇的可乐,这是要从外面运进来的高价饮料,在学校里课间喝可乐的孩子会自觉高人一等。但源稚生与众不同,总在打完球之后第一个冲到山溪旁,趴下去大口地啜饮,在那些喝可乐的同学看来源稚生这样更硬派更男人,也就不敢对源稚生炫耀手中的糖水。但其实源稚生也喜欢喝可乐,他从不表露出来,因为养父给的零花钱不够他买这种糖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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