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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叛逆分子,采取直接果决的行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大地震的麻烦,都是这些人造成的,如果让民众这样想,天皇陛下才会轻松些呀。”垣内回答。
积聚已久的戾气在难波大助胸中勃发。大杉荣曾说过,“统治阶级会用任何手段来压迫被统治者”,难道真被他说中了?可他很快又想起了这句话的后半段:“……所以被压迫者,也只能采取任何手段来对抗。”
那些戾气霎时在胸口凝结,难波大助的神情变得坚毅,似乎做出了某个重大决定。
只有金性伍一直保持着沉默。早在垣内说破之前,他就知道了。各地对朝鲜人的攻击极为残酷,他当初就因为这个才躲起来。习志野的朝鲜劳工其实沾了中国劳工的光,才得以保全,但其他朝鲜同胞,却没这么好的运气——他们连“祖国”都没有,更别说来自祖国的红十字会了。
垣内幸灾乐祸地对三个呆若木鸡的人说:“你们是幸运的,不过这种幸运,也仅限于你们罢了。好好去享受你们的人生吧。”
说完他俯身从地上捡起那把染血的军刀,用手帕擦干净刃上的污秽,插回腰间,悠然自得地走回军营中去。盐谷铁钢站在部落民众前,抿着嘴一言不发。他目送垣内消失,才走到孙希面前,沉重地握住了他的手。
“孙桑,我错了。”
“嗯?”孙希一怔。
“我原来以为,中日可以携手与白种人对抗,但我错了。我们太傲慢了,傲慢到看不见也听不到其他国家的存在。我很担心,这样癫狂下去,会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孙希这次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重重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一贯对政治没有兴趣的他,此时也感受到了传递自未来的那沉重的压迫感。
他环顾四周,无论是忧心忡忡的姚英子、哭泣的方三响,还是王兆澄、难波大助、金性伍,每一个人,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这压力。这压力无形无体,却无远弗届,沉重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头。
关东大地震后一个月。
一声悠扬的汽笛声传来,一艘插着红十字会旗的轮船,缓缓在上海十六铺码头停靠。待得长板搭好,从船舱里走出几百名脸色憔悴的温州劳工。码头上迎接的人群,打出了“温州旅沪同乡会”和“上海协济日灾会”两条横幅。
带头的陈顺一见横幅,跪地放声大哭,其他劳工也一齐号啕起来。人群中的农跃鳞摊开笔记本,愤怒地在上面记录道:
“日本震难,吾国本恤怜之义,集资以济其急。而其浪人军警反加横杀,以怨报德,莫甚于斯。我华侨劳工,今日归国者不过两百余人。风闻温州、处州、青田等籍劳工,于震后被杀于街头者,不下七百之数,实属骇人听闻。更有劳工领袖王君希天,至今不知下落。吾国外交部但有良心,当速提抗议,惩办恶凶,赔偿损失,寻找失踪……”
笔落之处,墨透纸背,只因文中饱含了愤怒。农跃鳞奋笔疾书,一气呵成,这才抬起头来。
劳工们此时已全数下船,他这才见到牛惠霖院长挎着药箱,从船舱出来,走上踏板。牛院长面色如常,不见喜怒,仿佛只是一次寻常出诊。紧接着,救援队的其他男女鱼贯而下。队伍中有两男一女正在向自己招手。
农跃鳞笑了笑,低头在笔记本上又补了一句:“吾国红会诸君,不辞劳瘁,夙夜奔驰,职在慈善,救灾无分畛域。其心其行,一如沈氏生前。大爱之心,可谓无疆矣!”
关东大地震发生三个月后。
一辆轿车缓缓驶过位于东京中心的虎之门。车头的菊花标志,表明车内坐的是来自皇室的尊贵人物。闻讯过来围观的群众都很清楚,坐在车子后排的是皇太子裕仁,他正要代替去参加第四十八次通常国会的首日仪式。这些行程,都是早早在报纸上刊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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